“浙江電商第一區”易主背后
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 秦朔朋友圈( ID:qspyq2015),作者: 土哥涅夫 ,微新創想經授權轉載。
“浙江第一區”余杭,最近又得了個全省第一。根據浙江省商務廳發布的2023年半年度網絡零售額數據,余杭區以1043.75億元首次超越義烏,規模躍居全省第一。
作為電商產業重要的數據指標,網絡零售額反映了一個區域電商產業的整體狀態。從2019年的全省第四,到2020年的第二,再到今年上半年的第一,余杭網絡零售額在短短四年半內實現了三級跳,從中亦可窺見其電商產業所迸發出的超預期的澎湃活力。
與此同時,義烏前幾天卻收到了來自省委第五巡視組的問題反饋,內容包括:打造“世界小商品之都”、推動自由貿易試驗區等改革試點工作不夠實,對周邊縣區的龍頭帶動作用發揮不夠充分,等等。
雖說網絡零售額,甚至“浙江電商第一區(縣、市)”都是動態變化的,不排除未來義烏重新奪回第一的可能。但就趨勢看,身為省會“第三中心”的直屬區,余杭的電商產業整體超越處于省直管縣與市代管縣體制糾纏中的義烏,應該是大概率的事件。
而這背后,又將帶給我們哪些啟示呢?
01
說起余杭,很多人的第一反應就是阿里巴巴。確實,回顧過去二十年的余杭崛起史,最初靠的就是電商產業。
近年來,憑借在數字經濟方面的先發優勢,余杭先后招引培育了一批主流平臺電商、直播電商、品牌電商。在登頂“浙江電商第一區”之前,余杭已經連續三年蟬聯杭州各區縣(市)網絡零售額總量第一。
截至目前,余杭各類電商類市場主體多達5萬余個,從業人數超過12萬,是杭州數字經濟的一張“金名片”。去年,其更成為浙江省唯一被商務部列入電子商務政策直報點的區縣。
這么看來,此番余杭登頂“浙江電商第一區”實屬水到渠成。用一位業內人士的話來說,余杭的獨特之處在于,擁有放在全國來看都居前列的完整產業鏈條和產業生態。對此,澎湃新聞還曾專門做過一番詳盡的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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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臺方面,隨著今年3月快手浙江中心簽約落戶,余杭已經集齊了“淘快抖”三大電商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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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業方面,余杭不僅自己培育了大搜車、自嗨鍋、認養一頭牛等大批電商獨角獸企業,還背靠杭州及周邊地區強大的制造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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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CN機構和主播方面,余杭擁有遙望科技、蚊子會等頭部機構,超100名百萬以上粉絲主播、超500名十萬以上粉絲主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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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流方面,余杭是菜鳥的全球總部,同時還擁有華東最大的農副產品物流中心。2022年12月,杭州三大直播基地之中國良渚直播電商產業園試運營,從此,“吃在良渚勾莊”不再只是杭州人的專享。
……
近期,隨著互聯網平臺監管風暴告一段落,電商產業正迎來快速復蘇。作為浙江互聯網電商大本營的余杭,明顯“春江水暖鴨先知”,比如剛過完10周歲生日的菜鳥集團,最近就動作頻頻:先是官宣新掌門人,接著又推出自營品質快遞業務“菜鳥速遞”,并發布了其對于海外市場的布局。
這些都在暗示,“浙江電商第一區”或許并非余杭的終極追求,今后它還將繼續隨風奔跑、一路向前。
02
相比GDP的常年領跑浙江其他縣區,網絡零售額這個指標上的奪冠其實更令余杭興奮,因為它的對手是早在2005年就被聯合國認定為“世界小商品中心”的義烏。
這座四面環山、資源匱乏的浙中縣城,曾是浙江草根經濟的代表城市。特別是義烏的國際商貿城,更被稱為“全世界冒險家們的樂園”。不同國家、民族、膚色的商人在數以萬計的商鋪間穿梭往來,把鍋碗瓢盆、針頭線腦等一切你能想到的生活用品,用集裝箱、輪船、飛機甚至肩背手扛的方式,運往全球的各個角落。
所以,盡管相較北上廣深,義烏在GDP、人口等城市綜合體量上只能算是一個三線城市,但如果從參與全球化的深度和廣度來衡量,義烏卻當之無愧可稱為全球貿易“一線城市”。不止一位外國商人說過,如果義烏突然從地球上消失,全世界的超市可能都將停擺。
不過受到電商的沖擊,建立在實體市場之上的義烏一度遭遇困境。但經過“電商換市”的自我革命后,又重新煥發生機。
過去我們常說,占地470萬平方米、有著7萬家店鋪的義烏國際商貿城,如果你每家都轉上3分鐘,一天8個小時不停歇,那么至少得用一年時間才能從里面走出來。而現如今,義烏網店數量已經超過了30萬家,如果每家瀏覽5分鐘,一天8小時,你差不多需要9年才能瀏覽完。
這背后,是淘寶、天貓、速賣通、eBay、亞馬遜、Wish、阿里巴巴國際站等平臺的“你方唱罷我登場”。
據一位在義烏深耕多年的商家回憶,很長時間里,義烏跨境零售電商領域,eBay和亞馬遜二分天下,主要面向歐美市場。2013年以后,阿里巴巴旗下的速賣通迅速崛起,“依托其全球渠道,大大拓寬了義烏商品的市場。”另外,同屬阿里巴巴旗下的東南亞電商平臺Lazada近年來也發展迅猛,并于日前再獲阿里巴巴8.45億美元注資。
借助這些平臺,如今“世界小商品之都”的線上交易額早已超過線下交易額。而靠著義烏的一枝獨秀,金華常年高居全國城市快遞業務量第一名,2022年達到驚人的118.05億件。就連“華南千年商都”廣州、“數字經濟第一城”杭州,都只能屈居其后。
那么問題就來了,既然義烏都已經如此努力了,“浙江電商第一區”的頭銜為啥還會被余杭奪去,難道僅僅是因為余杭太優秀了嗎?
03
在浙江,義烏是個特殊的存在。作為全國唯二實行徹底省管縣體制的省份(另一個是海南),浙江一直存在“縣強市弱”的情況,而義烏就是其中最突出的代表。
別的地市底下雖然也不乏百強縣,有些縣(市),如慈溪,甚至已躋身Ⅱ型大城市。但市本級憑借直轄區數量(通常在兩個以上)優勢,GDP總量一般都能壓底下強縣一頭。
唯有義烏是個例外,其GDP常年遠超金華市本級(婺城區+金東區)。比如最近公布的上半年數據,義烏是912.35億,而金華市本級僅有506.72億,前者是后者的1.8倍。以致很長一段時期,義烏在全省GDP統計時都是單列的。
但是隨著最近十來年,浙江逐漸從縣域經濟向都市經濟轉型,市本級的優勢來時凸顯。越來越多資源、人才開始向市本級,特別是頭部城市的市本級集中。
今年上半年,浙江GDP排名前十的縣級行政單位中,9個為市轄區,僅慈溪1個縣級市。而從這些強區(市)的分布來看,又有9個位于杭州、寧波兩市,僅紹興柯橋這一個非杭甬區縣,但它也還是緊挨著蕭山的杭州都市區核心區成員。
可見,一座城市的命運,既要考慮自身的奮斗,也要考慮所處的區位。事實上,余杭這些年能快速崛起,跟它是杭州的市轄區,又位于杭州市乃至浙江省重點開發的城西科創大走廊上,要政策有政策,要人才有人才有很大關系。
反觀義烏,金華市本級比自己還弱,自然無法從它那里獲得資源外溢。而跟省會杭州雖然離得不算太遠,但畢竟不挨著。往北,與蕭山、富陽隔著諸暨;往西,與桐廬、建德隔著浦江,加之山勢阻隔,終究無法像柯橋、海寧那樣融入省會都市區。
這些因素疊加在一起,義烏無論是GDP,還是網絡零售額排名的下降,幾乎是不可避免的。用古人的話說,這就叫做“勢”,人也好,城市也罷,只能順勢而為,無法逆勢而動。尤其是當下,城市競賽越來越從改革開放初期不論出身、百花齊放的草莽時代,日漸蛻變為按城市行政等級分配資源。
我們看全國前十強城市,幾乎都是直轄市、省會或計劃單列市。就連最強地級市蘇州,面對來自成都、杭州等強省會的競爭,也倍感壓力。至于義烏,僅僅是一個縣,不管怎么努力,天花板上限都太低了。
當然,義烏乃至浙江方面也不是沒有采取過補救措施,比如推動強縣擴權改革。2015年媒體的一篇報道中曾提到,浙江一個地級市大大小小的審批權力約有1000多項,義烏擁有618項。用義烏一位公務員自己的話說,“該放的權都已經放了。”
不僅如此,義烏還獲得了“11+1”的待遇:浙江省在11個地級市外,將義烏列為計劃單列縣。省里一些重要經濟計劃指標的分配,如土地、金融指標等,義烏都是作為地級市的待遇單列。即便是浙江召開地級市的經濟工作會議,身為縣級市的義烏也要參加。
給了這么多,義烏還是弄丟了“浙江電商第一縣”的位子,難怪巡視組要吐槽義烏,“打造‘世界小商品之都’工作不夠實”。
但正如上面提到的,當資源、產業逐漸向杭甬集中,地級以下城市的衰弱早已命中注定。以電商為例,那些支撐義烏國際商貿城7萬家店鋪“電商換市”的平臺,總部多數在杭州、在余杭。所以說,余杭超越義烏的背后,是不同時代商貿平臺的更迭,同時也是核心城市對于三四線城市的降維打擊。而這些,都不是義烏能主導和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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